干洪宜展这行,最怕的就是台风。
9月16日上午十点,第15号台风“海鸥”从洪宜展所在的海南省文昌市铺前镇登陆,登录时风力13级。两个月之内,来了两次台风,是洪宜展从没料到的。他特意把所有的窗户都粘上了胶带,以防它们像上次台风时一样,全部碎掉。
洪宜展:上一次玻璃全部碎掉,我们四个人在楼上挡唯一的一块玻璃,挡了五六个小时。现在真正担心的是鱼场。
台风登陆时,洪宜展最担心的,是他两公里之外的石斑鱼鱼场,那里有他奋斗二十多年积累下来的心血,总资产超过三千万元。可在十几级的飓风里,人哪怕只走出去十米,都会被吹回来。洪宜展只能在家里,不断地打电话,询问鱼场的情况。
洪宜展:新盖的棚子倒了。
石斑鱼是洪宜展资产的全部。上一次台风,由于准备不充分,洪宜展损失了300多万元。这一次,他又是怎么保护他的石斑鱼?他鱼场的几千万资产能不能守住?我们跟随他,记录下了这个台湾商人保卫千万资产的72小时。
台风登陆之前,洪宜展最担心的,就是池子里这种体形庞大的石斑鱼。它们不仅体型巨大,也是洪宜展最大的摇钱树。
记者侯雨佳:这好像大水怪。
洪宜展:这就是龙胆。
这就是龙胆石斑鱼,石斑鱼中体型最大的一种。洪宜展养的龙胆石斑种鱼,大多都是两三百斤重。
记者侯雨佳:你是抬不动了吗?
洪宜展:要不你试一下。
记者侯雨佳:太沉了。这个鱼现在是六个人在抬,还是非常吃力。重240斤,还不是他们这里最大的。
除了最大的龙胆石斑鱼,洪宜展的鱼场还有珍珠龙胆和老虎斑等十种石斑鱼,靠卖鱼卵和成品鱼,洪宜展公司和合作社每年的销售额,超过一亿元!从独自一人漂洋过海,来海南岛闯荡,到做成现在的规模,洪宜展是如何做到的呢?
这里是海南省三亚市的陵水黎族自治县。2002年,28岁的洪宜展独自一人从台湾踏上了这片陌生的水域。
洪宜展:我对石斑鱼熟悉到,我会感觉到它在这个池塘,感觉到它很健康、很舒服的感觉,我可以感觉到它,觉得这个很不舒服,赶紧跟它换水、换氧气,或者换环境,经验久了,看一条鱼,直接可以马上去判断这条鱼好跟不好。
洪宜展的父亲是石斑鱼养殖的老手,他从小跟父亲学养殖石斑鱼。洪宜展一直看好大陆未来的市场,又掌握领先的养殖技术,便决心靠石斑鱼,在大陆闯出一片天地。可没想到,一开始就吃了个哑巴亏。
他把鱼卵交给当地的渔民孵化,并教给他们技术,然后用高于市场价的价格回收鱼苗。一年之内,企业的营业额就超过了1000万元。
韩壮畴:他带来先进技术,而且带来了我们比较优质的品质,而且高端的品质。
可渐渐地,洪宜展发现,来交鱼苗的渔民越来越少。一打听才知道,陵水的鱼排缺乏统一管理,渔民竟然学了他的技术,自己去卖鱼苗。
这件事刺激了洪宜展,更启发了他——他不仅要在技术上领先,在市场上也领先别人。那一刻起,他觉得自己变成了一个与时间赛跑的人。
洪宜展:干我们这行,就是和时间赛跑,太阳从这边出来我们就去这边,从那边出来,我们就去那边。
这是洪宜展认为最值钱的一个池子,里面养着龙胆石斑的种鱼。所有池子的种鱼加起来,市场价超过三千万元。台风登陆之前,洪宜展和员工要把种鱼挨个检查一遍,他干脆趁机向记者展示了一番。
记者侯雨佳:好抱吗?
洪宜展:快点,眼睛遮起来。
记者侯雨佳:镜头没事吧?
洪宜展:小明,你抱那条人家会说我们种鱼小,你要抱一条大一点的,两个人抱,你跟阿辉两个人,一个头一个尾,可能两个人不好抱吧,小心尾巴就行,手在底下扶着,好,毛巾拿掉,快点,帮忙拿毛巾。
做石斑鱼的同行都知道,龙胆石斑里,能做种鱼的公鱼特别少。因为龙胆石斑在小时候,是雌雄同体,一般6岁以后才会变分出性别,并且大部分最终都变成母 鱼。所以人工培育时,母鱼多,公鱼少。大多数情况下,都是一条公鱼配十条母鱼,受精率很低。谁的池子里要是多了几条公鱼,就多了几分出卵的保证。
可就是在公鱼极其紧俏的情况下,洪宜展却说,在他的池子里,随便抓一条,就是公鱼。他打算现场验证一下。
洪宜展:来,我跟你说,这条鱼就是公的,看到没有,再用力一点。
记者侯雨佳:这个是什么?
洪宜展:这是公的,我现在让他把精子流出来给你看。
记者侯雨佳:现在挤出来是水吗?
洪宜展:对,是尿。
记者侯雨佳:这个绿色的是什么?
洪宜展:那是粪便。应该有,但它可能因为在水里面出不来。可以了,可以了,再用力一点,慢一点,不要那么快。看到了吗?
记者侯雨佳:这就看出来是公的。
洪宜展:这就是鱼的精子。看到了吗,试一下看看。不要那么用力,浪费了。好了吗,这就是公的。
在整个市场的公鱼都如此稀少的情况下,洪宜展是哪里找来的这么多公鱼呢?他竟然说,这些公鱼都是从母鱼变的!
洪宜展:比如说一百条(龙胆石斑鱼),(公鱼)或许是五条,或许是八条,(数量)很低的,所以我们需要用人工把它变成公的,公的值钱。
原来,在洪宜展还在台湾时,就见过这样的先例,用人工技术,让已经变成母鱼的石斑鱼,相反地变成公鱼!海南市场上龙胆石斑的公鱼数量稀少,他觉得这是一个商机。2006年,他把这种技术,用在了自己的龙胆石斑鱼上,成功控制了公鱼和母鱼的数量,并顺利孵化出了鱼卵。
蔡俊鹏:她母鱼控制做得很好,所以他做出来的卵都比别人的大,而且成活率也高。
洪宜展就是靠这些鱼卵,走在了市场的前面。2011年,他孵出的龙胆石斑的卵,最高的时候一公斤卖到了7万元,排队来买的人,络绎不绝。
符海滨:以前拍排一个星期的队,才能拿到卵。
李武:排队,排着队在那里抢。最多的时候一天可能卖出几十公斤,按这个量来说,应该也是比较多的了。
李忠华:在海南来说,能掌握这种技术的有,但是不多,真的不多。
可当记者问起这究竟是什么技术时,却让洪宜展和他的朋友都非常为难。
李忠华:这个是他核心的东西,我也不太理解。
蔡俊鹏:一些生产性的秘密就不太好说,但是他有他的办法。
蔡春有:大家都是同行,有些东西是商业秘密,有时候他也不乐意交流。
洪宜展:这个讲了我怕影响鱼的价钱,大家都会做了,鱼就不值钱了。
靠着这一项不能说的技术,和他对市场的提前判断,洪宜展每年至少卖出300多公斤的鱼卵,加上卖龙胆石斑的成品鱼,2011年,他公司的销售额达到了2000万元。洪宜展断定,一定要领先于市场的这条路,走对了。
洪宜展:我觉得养殖最重要的,你不但养得好,一定要抓住时机,预测时机,制造时机,抓住时机。
可就算洪宜展跑赢了市场,所有的准备,都敌不过一场突如其来的台风。
这本是洪宜展在六个月前新建的厂房,里面养着十多种石斑鱼的成品鱼。可在今年7月的“威马逊”台风登陆后,就变成了现在的样子,鱼也损失了大半。记者看到侥幸活下来的鱼中,有一只竟因为台风的刺激,从纯黑色变成了白色。
洪宜展:上次台风过后,它突然间一天就变成这个颜色了。
记者侯雨佳:台风之前是什么颜色?
洪宜展:黑色的,好白。
记者侯雨佳:突然就变成这个颜色了?
洪宜展:对,台风过后就变成这个颜色。
所以这一次,洪宜展格外紧张小池子里的鱼,必须赶在台风登陆前,把他们的大部分,转移到相对安全的大池子里。
因为事先在水中投入了适量的医学专用麻药,平时凶猛彪悍的石斑鱼,不到十分钟就变成了这副模样。
洪宜展:帮忙,快点,四个人,再来一个,再来一个人帮忙。
洪宜展:你看它已经醒过来了,这样可以看得到吧,那条大的在底下,刚刚在那里。
记者侯雨佳:希望它们台风的时候没事儿。
洪宜展:是啊。
因为实在不放心,洪宜展干脆自己也下到池子里来。
员工:能不能下去啊?
洪宜展:可以的,这段时间有在游泳。
池子里有东星斑、金钱斑、老鼠斑等十种石斑鱼,对其中的一种石斑鱼,洪宜展显出特别偏爱。
记者侯雨佳:这是什么鱼?
洪宜展:珍珠龙胆,看我们的珍珠龙胆,又肥又漂亮。它最珍贵的就是他成长的速度跟龙胆一样,它的肉质跟老虎斑的肉质一样,它们两个的优点就集中在这条鱼身上。
记者侯雨佳:售价呢?
洪宜展:售价现在在酒楼一般是在120元一斤左右,我们的批发价应该在五六十块左右。
记者侯雨佳:它把我的裤子缠住了。
洪宜展:卡到它牙齿了。
洪宜展:张嘴。
记者侯雨佳:张嘴。
洪宜展:小心,牙齿很厉害的,太坏了,好重。
洪宜展手里拿的,就是他在2012年孵化出来的新品种:珍珠龙胆石斑鱼。2012年初,洪宜展自从在香港的一个展会上看了它一眼,就再也没能忘掉“珍珠龙胆”这个名字。而这个品种也意外促成了洪宜展财富的又一次爆发。
珍珠龙胆石斑鱼是由龙胆石斑和老虎斑人工培育出来的杂交新品种,市场价比其它品种高出不少。洪宜展看准珍珠龙胆有着广阔的市场前景,决定用珍珠龙胆,再一次扩张市场。
洪宜展:市场的信息就是从我做水产这20多年来,台湾、香港、上海、福建、广州,这些市场的一些朋友之中去了解到这些信息,包括东南亚几个国家的朋友都是从事水产的,所以在整个水产方面,哪时候的鱼会缺,哪个地方会有一些情况,哪些鱼市场会看好,我们是比较能了解一点。
李英奋(同行):他这个人在水产行业当中有耐性,对水产行业来说,研究是不停的,一年比一年创造的比较好。
很快,洪宜展培育出了珍珠龙胆的鱼卵,销量稳步上升。短短几个月之后,就在他打算配合成品鱼一起推向市场的时候,整个行业却遭到了始料未及的动荡。
2012年下半年,石斑鱼市场风云突变,几乎所有品种的价格,同时开始下跌,速度之快让整个行业都惊恐起来。
蔡春有:有的鱼跌了可能60%,好像100块的鱼就剩下40块。每个养殖户都受损失,像我的话,损失起码有大几千万。
就在石斑鱼价格急剧下滑的时候,洪宜展却做出了一个逆市场趋势而行的决定,他要扩大规模,打通整个石斑鱼的产业链!
洪宜展:做大一个石斑鱼的产业链,第一个就是可以完全的掌握自己的品牌,你要自己的产业链,自己的鱼卵,自己好的鱼卵,好的鱼苗,好的饲料,好的环境,你才能养出好的鱼。达到一定的数量,你才能去打造你的品牌。
打通产业链,是为了打造品牌;打造品牌,为的是抵御更大的风险和市场动荡。很快,他和合伙人在木兰湾建起了2400多亩的养殖基地,并在海口机场附近建 起了一个粗加工的冷库,和下游的十几家成品鱼养殖厂合作,养殖和销售成品鱼,销售范围覆盖海南、广东、福建、浙江等十一个省。
2014年9月16日下午五点,天马上就要黑了,洪宜展已经把鱼都安顿好,加固了鱼塘的地面,并把一切可能会伤害到石斑鱼的危险物拿掉。然后,等待台风的到来。
这一场台风让一切都变了模样,洪宜展更是被困在这里,寸步难行,只能通过手机网络,和同行互相通报情况。鱼场那边因为风太大,人无法进入鱼塘,所以石斑鱼暂时没有消息。一切答案都要等到第二天,才能揭晓。
早上八点,洪宜展就已经开车,奔向鱼场。
洪宜展:房顶塌了,竹架歪了。
洪宜展:最先是鱼、池子、厂房,当然最重要是人没事。
洪宜展:我觉得像我们做水产来说,天气、外来因素,它可能会把你摧毁,但我觉得这么多年来,它今年摧毁你一半,明年就会多给你一半。不要说遇到一个大风 大浪的时候,你就怨天尤人的,这个风风这么大,这个浪这么大,怎么办,怎么活。其实过一段时间,你会觉得为什么我今年特别顺,其实我觉得都会是公平的。
转眼,洪宜展从只身一人来大陆闯荡,与故乡隔海相望,到做成现在的规模,已经过去了十二个年头。现在,他时常会把家人从台湾接来,把海南岛变成和家人团聚的又一个地方。
洪宜展:基本上回台湾的时间很少。因为做水产的东西,放不下心,很多事情都亲力亲为,回去的时间也少,自己没办法回去,就让家人过来。